你糊涂啊 (第1/1页)

    铁门嘎吱响起，穿过三道铁闸，汪德业被狱警带着来到探视室。

    不过短短几天，曾经风光无限的汪书记此刻被戴着手铐关押看守，橙黄色的监狱服与他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颓唐地坐下，汪德业木然地盯着防弹玻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，他无知无觉，直到对面的人屈指敲了敲玻璃。

    抬眼的瞬间，汪德业通红的双瞳猛地收缩——只见孙志刚坐在那里，他枯槁皴裂的手指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贴在玻璃上——那是他们大学毕业时拍的合照，他未曾想他竟保留至今。

    并肩而立的青年笑得意气风发，汪德业眼下温热，视线缓缓上移，看见孙志刚那张满是皱纹的脸。

    捡起手边的听筒，汪德业颤抖着嘴唇，嗓音早就沙哑不已：“志刚啊，你怎么这么老啦？”

    满头的银发，相比起汪德业这两个月才刚长出的白发，他好像比他老了十岁。

    孙志刚笑笑，眼角的皱纹更是深刻。他握着听筒的手指收紧，开口时也已哽咽。

    “德业……你糊涂啊！”

    汪德业眉头一跳，他不曾想与昔日好友几十年后再相见，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数落他。

    苍白的脸因愤怒而泛红，汪德业抓着听筒的五指咯吱响，他喘了几口粗气，突然猛地爆发：“糊涂？我哪里糊涂！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，哪里不是为人为民！哪里不是为了咱们C市的繁荣复兴啊！”

    他如同暴怒的雄狮，只是这头雄狮的风采已不复存在。

    “都怪那个该死的新上任市长！他不好好在F省待着，突然调到我们这做什么！都是他！……如果不是他硬要挨个挨个查下来，我哪会落魄至此！我从来没错，志刚，连你也不信我吗！”

    无声地叹了口气，孙志刚的嗓音枯朽如锈铁：“德业，我想相信你，但我没料到你竟会把主意打到我头上……”

    汪德业身躯一震，滞了半晌又痴笑起来：“志刚啊志刚，还是你聪明……还是你聪明啊！”

    去年中旬，接到上级下达的通知，为了促进C城的市容市貌，汪德业可谓下了不少“苦心”。

    一批整改名单列在密密麻麻的表格里，油墨未干的“重点整治区域”字样下，“声愿”的名字被红色水笔重重圈出。

    缥缈的雾气缭绕在汪德业忽明忽暗的脸上，沉默半晌他唤醒休眠待机的电脑，点开了与儿子汪文轩的聊天框。

    一来二去交流了片刻，汪德业心下了然。

    新来的下级小陈告诉他那个特殊教育机构实在穷得很，建校资金全是从那位孙校长兜里掏出来的，想必现在他也早已囊中羞涩。

    又说声愿目前还空着个行政主任的位置——不过他们教职人员本就没几个，遑论指望他们层层把关了。

    香烟燃到尽头，烧起的火星子险些烫到汪德业的手指。

    他匆匆熄灭烟蒂，视线落在与汪文轩的聊天框。

    【你回头叫温凝去试试，过段时间我就给她提上去。】

    【聋哑人聚集容易滋生事端，儿子，你不是不知道。】

    【不过一个普通的特殊教育机构，到时候拆了就拆了，有什么的？】

    望着被钢笔墨水洇皱的纸面，汪德业缄默着似乎在沉思什么。

    又过了几分钟，电脑上传来消息提醒，他扭头去看，是汪文轩发来：【知道了，爸。】